风起风落（外十九首）

刘春利（河北）

五月榴火到枫红，错过

一季麦收，错过了一季蛙鸣，

任沉默覆盖清晨。

旧疾未走，新疾又生，

一痕叠着一痕。希望是经霜的残叶，

在视线里一降再降。

也许寒冷可以让黑夜发光，也许

那光可以照亮归途，也许

在冬天结束，所有的伤痛

都可以平复。

◎ 来去

想念，没有根，

像散落的星辰，

在沉默中独自生长。

晚虹是杜鹃花的故乡，收拢

所有春天。而一首诗，

已难测绘，距离的远近。

乍暖还寒，我们一边迎接新物，

一边用旧语告别。有些人，

从此，不再相关！

◎ 与十月

剪开黎明，走进视线的不是落红，

是冬天踌躇的脚步。

也许知道相聚是别离的前奏，

也许知道划过季节的伤无法恢复，

阳光开始稀疏——

山河寂静，穿透萧瑟的

是雀鸟的啼鸣。此时，

在寒冷面前，万物充满了神秘，

像是布陈一种礼节。默默地——

等风来，等雪落，等一束花开。

◎ 其实

几缕惆怅，撩拨起盛夏的一角，

一些变化，让人难以预料。

鸟鸣落在午后，思绪始终无法飞出

生活织就的袍。

无数旱柳晃动无数烦恼，

层层忧愁卷起层层波涛。

光影与光影交错，忙碌将忙碌塑形，

塑形成没有终点的秒表。

◎ 接近你

今日，气温继续狂飙，

试图以最高的姿态，清理

不同身份的残留。

脚步穿梭。真实在酷热中，

选择一个节点暴露，虚晃的身影，

同烟尘远去。

一场黄昏雨，是前所未有的期待，

期待一次亲近。此时，

我无限地接近落霞的体温。

◎ 正阳节

重午是一条线，一端系着喜乐，

一端连着祥和。长命缕，合欢结，

编织成多种颜色。

重午是一道门，祛烦扰，

接福禄。采菖蒲、插艾草，

新枝摇醒新葫芦。

重午是一个分界点，昨夜潜龙在渊，

今朝吹响号角，飞升于南，

从炙热启程。

重午是一个形状，用分明的棱角，

分辨是非。粽叶与粽叶层叠，

裹住半生亲情。

◎ 听从

阳光沿着根部断裂，

夏天被分成两个部分。从此，

我是我，你是你。

一条河流，穿过岁月，

试图挣脱途经的疼痛，和落霞一样，

无法阻止一场别离，也无法

延续一朵花的美丽。

◎ 无择

今晨的鸟鸣，是记忆的种子，

穿透山谷，穿过人群，

诉出禾麦的秘密。

粼粼的溪水，是一段错过的光阴，

晃动着渐行渐远的身影，也晃动着

各种不知名字的情绪。

无力放下，又无力面对。

◎ 何去何从

对着归云，我选择沉默。

生活是一根金箍棒，毫不吝啬，

一次次，将希望打回原形。

鸟雀低鸣，站台的老钟拉开夜幕，

心落入深谷。感觉到月光，

感觉到——

她同我一样，茫然地流动。

◎ 故乡的风

落叶秋黄，四季匆匆，

那一院格桑，依然，

开在梦中。

断桥回望，远方

那一抹霞红，可曾

吹过故乡的风？

◎ 闲念

居高的秋蝉，

与自己的鸣音相伴，

像满地的清辉，

空弹一曲高山流水。

游水的沙鸥，

习惯与湖面的倒影对视。

像一个人时，望着几朵残云，

我只是昨日的夕阳，遗落在

光阴里的一滴泪。

在喧闹的背后，

用一笺素文清点黄昏。

◎ 要什么

一种沉溺，历经一次次洗礼，

无论石桥烟柳，还是广袤草地，

都叫人无法自拔。

一些情节，让我们痴迷，

童年的一个心愿，让我们不辞万里，

在荒芜之地种下荒芜的种子。

黄沙飞扬，枯干的老树，

耗尽一生光阴，才真正体会

什么是无能为力。

云和月渐渐拉开距离，我们

踏尽一路风尘，却踏不过相隔的山水，

得到，是另一种失去。

◎ 非告白

夜晚的风，

使路旁的老黄榆不停地抖动。

我的心，如难以平静的枝叶，

随着车鸣，发出几声嘶吼。

惊悚掩盖了柔弱，

也撕扯着空气的麻木，

像是老剧本萌生新意，

又像是改编过的旧故事。

一个个横出的细节，

挟着各种色彩的音调，

像盛夏的雨蛙，

无休无止地呱燥。

那些被冷却的言语，

随着流水，左右摇摆。

过往的真实，像某人呆滞的表情

被遮挡在本相之外。

◎ 记事篇

道路两旁的黄榆，酷似，

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

被揭开了旧伤。

那些摇摆的枝丫，

挺直了颈项，

像是见惯的世事。

站点的钟声，准时响起，

像是要将过去与未来分离，

必须穿透时空。

生活的舞步还在继续，

依旧无法知道，哪里，

才是一个新的开端，

恰若水姑娘的那款裙摆。

◎ 继续式

今天，是周六，

清晨的形状同往常一样。

温度，像是

昨日被扫描在底片上。

远山叠着凝烟，

像是兰舟行上云霄，

又像是嫦娥，轻抒广袖

与南风对唱。

火红的蔷薇，酷似

又见到了喜报，

一面微笑，一面迎着

未知的远方。

接踵的人群，

伴着流动的茶香。

搁浅在地平线之外的，

是那些物是人非的过往。

◎ 秋声

有风穿过林间，穿过溪水，

一种冷开始在体内蔓延。

阳光越发吝啬，晚荷与一池倒影

做着最后的告别。

今年与往年一样，每一片花落

都没有注解。

枫红满山，那是一颗颗

无处安放的心，在季节里摇曳。

◎ 说秋

丑时，旧梦未醒，

新梦已穿过麦田。金黄的脚步，

有些迫不及待。

万物开始内敛，炎热渐渐收回手掌，

仿佛某一种关系，未来得及成熟，

便已中途退场。

晚蝉一路高歌，试图留住月色里，

仅有的温暖。我们一边收获着果实，

一边收获着遗憾。

◎ 秋信

霜红的晚风，

从故乡，寄来了秋天，

那是长在季节门口的土特产，

结着无法终止的念。

凉叶，极力掩饰着她的慌张，

没有人愿意，再经历一场别离。

昨日，远行的那个人，

还没有找到归期。

我默默拣拾着，

那些遗落在嘈杂间的碎片，

像是拣拾每一寸光阴。

◎ 秋意

十月的风声，途经故里，

经霜的芦荻默默送行。

一个个回影，在枯黄的

眼角滚动。

残荷倒擎，为远归的人备好

菊花盏，盛放暮色。

今夜，月光已不是月光，

是流落心头的荒凉。

◎ 号外

许久没有新作，各种声音

倚在屋角，弦里弦外

经不起一丝推敲。

夜微凉，萌生的思绪

被月光收拢，回忆是一池静水，

扬不起风箫。

秋歌吹醒了禾黍，吹落了

答案。草木成霜——

那是季节的归棹。

秋影

田树先（湖北）

收割机突突嘶鸣

送一粒粒金黄归仓

阿叔弯腰致敬谷穗的谦卑

阿婶的计算器咔咔直响

田野换装，高粱酒

糯米糖、桂花糕、苕粉香

出了山坳

风吹弯了竹尖

黄梅戏班子进了院

“丟下一粒籽，发了一颗芽”

唱活春种秋收的现场

怦然心动

王磊（辽宁）

是花苞睁开眼睛

忽见世界的喜悦

是旅人翻过山岗

有桃花林，劈面而至的惊喜

是小溪越过无数山石

终于被大河拥抱的激动

是与你邂逅，我的时间

在原地徘徊，我开始听见

人生的意义在于生根发芽

它冲破泥土，撞开枯枝与残叶

孤注一掷地，扑向你

似飞鸟，扑向山顶的晨曦

月夜

杨彩芬（云南）

夜间，一轮明月从云层探出

光亮的脸庞，安详静谧

一抹清辉洒落大地

唤醒了夜空，唤醒了村庄

老树噙着泪光，遥望

月光抽芽

月光与思念，扭成一条粗绳

攀缘于老树肩头

异客倚靠树干

轻轻喊出你的名字

——母亲

无法遗忘的雨

黄澜（江苏）

风吹桂树，飒飒有声

爷爷沿着桂香，回来

我欢呼着：爷爷，爷爷

桂花就一朵接着一朵绽开

我总是潜入秋日的记忆

桂花糕，桂花酒，桂花茶，桂花炒蛋

那金黄的、有甜味的时光

那细腻的、有温度的香

阳光下，抱紧枝干摇一摇

摇不动，等爷爷的大手点一点

哇，羊角辫儿上

落下好香的雨

无法遗忘，多么温柔的雨啊

现在，桂花又下起了雨

我不是月光

肖彦德（内蒙古）

你的伴娘

或许比你更美丽

但她不争夺你的光辉

这个黑夜，她是一面镜子

被你托着，无论圆缺

只做你的注脚

在简单而又庄重的庆典后

她加入打捞的队伍

在烟火之上

你是人间的新娘

街灯与月

赵强（吉林）

路边。一盏街灯，望着头顶的月儿

以一副虔诚的模样，祈求

能给予它更多温暖与光明

一阵寒风呼啸而过，似一把

锋利的刀，划破夜的宁静

它被刮得摇摇欲坠，随时有

坠落的风险

万物视而不见，漠然置之

——哪怕是以光的名义

进献光芒

文章原载于家庭周报11月24日百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