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峰作品』童贞岁月
2022-2-5 10:42 家庭周报核心提示: 进入社会这个“大染缸”后,我这块“白布”也未能做到洁身自好,虽然没敢以身试法,但不堪之事也行了不少,想起来就让人脸红,在这里我就不多说了。值得欣慰的是,作为一个“罪人”,我有幸获得悔改的机会,并甘心乐意地俯伏在那位自有永有的权杖下安然度日。
我这人不大喜欢被别人管,更没有管别人的欲望,但自我约束能力还算强,除了上学时喜欢做点小动作,长大后偷着看过几本“禁书”,无意间还偷听过几次“敌台”,“违法乱纪”的事基本没有做过,这不仅是因为自己胆子小,还因为骨子里感觉那样做就不对,我想这可能是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的双重成果。我的父母都是谨小慎微的普通百姓,他们的处事原则是“犯法的别干,犯病的别吃”——第一点不难理解,第二点却有些意味深长,没有一定的知识和阅历,你还真不知道所指者何。“老师当然不会让学生学坏,但在一个价值观紊乱的年代,他们的话绝不是金科玉言,如照单全收,倒容易被带到到阴沟里去。
是的,“有病的别吃”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让你提高防范意识,以免吃亏和上当。但我很多年没有理解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所以“亏”吃了不少,“当”也上了不少,虽然没有伤筋动骨,有些甚至连“皮外伤”也算不上,想起来也是蛮尴尬的。
前些年,每次回老家,只要碰到比我大几岁的表侄瑞亭,他就会笑眯眯地问我:“表叔,还记得高粱茬药火的事吗?”而我每一次的回答都是:“去你娘的!”原来,小时候,我经常跟着他上房爬树,捞鱼摸虾,有时也干点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帮助家里割草、拾粪、捡柴火等。有一次,我跟着他刨高粱茬,临回家时,他郑重其事地告诉我:“高粱茬药火,你千万别往家背。”既然“药火”,就像有些东西“药人”一样,那还了得?这样的东西背回家不但得不到褒奖,还得挨熊,我二话没说就把满筐高粱茬倒了。后来瑞亭每次见我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知所以,就问他笑从何来?他实在忍不住,便实话实说,并告诉我那筐高粱茬后来让他背回家烧了。有了这次教训,我后来和瑞亭在一起就有所防备,但防不胜防,后来还是上了他一次当。一天上午,我跟着他到村西渔场(后来的泰安市水产研究所)割草,走进大门有一溜小柏树,估计是绿化用的。瑞亭指着其中一棵对我说:“你摘一小把柏树枝儿用手一搓,然后把搓碎的枝儿往树上一扔,这棵树立刻就死。”他说的柏树枝儿就是柏树叶,因为它们没有杨树槐树的叶子大而明显,我们那里就叫枝儿。我当然不会轻易上他的当,就故作不屑地“哼”了一声。他见我不信,马上对我说:“你不信就算了,那我们赶紧去割草吧。”说着就走到了我的前头。见他这样,我反而疑惑了,心想他这次说的或许是真的吧?就算不是真的,搓把柏树枝儿对我也没什么损害,于是我就照他说的办了。正在我眼巴巴地等待奇迹发生的时候,瑞亭禁不住哈哈大笑。我知道又上了他的当,但因为没有失去什么,也就没太在意,没想到他指着我的手说:“表叔你闻闻味道怎样?”我把手放到鼻子上一闻,果然奇臭无比,而且手心焦黄,估计好几天都洗不干净。
连续两次被瑞亭“欺骗”不仅没有让我和他产生隔阂,反而让我们的关系更加亲密。孩子都喜欢和比自己大的孩子玩,因为“大孩子”力气大,心眼多,容易让“小孩子”产生敬畏。也正因此,每当他提起这两件童年趣事,我并无不悦,只是故作生气地骂他一句:“去你娘的!”他当然不敢回嘴,谁让他叫我“表叔”呢!
下面这件事也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但谈不上有趣。这天上午,我和一位同学去汶口采购站卖镇尺。这镇尺是铜的,听父亲说是爷爷年轻时练大仿用的,放到现在可能值几个钱,但在当时也就卖毛儿八角。我想用卖镇尺的钱到汶口新华书店买本刚上架的《煤城怒火》。此时正值文革后期,从这本书便能看出端倪,因为文中多次出现“死不改悔”等字眼,显然是受了“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影响,也看出作者用词的捉襟见肘。记得后来编辑《泰山文学》时,执行主编石锡波曾对我说,他和《煤城怒火》的作者向春很熟,是在济南开会时认识的,早知道我对这本书这么看重,他一定会在向春面前提一提。我说这本书属于“主题先行”的那种,当时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瘸子腿里拔将军”了。
尽管《煤城怒火》和它同期出版的绝大部分小说一样,存在很多硬伤甚至谬误,但毕竟打破了“一个作家八个戏”的窘境,是某种势力的妥协或者说让步,也预示着一个新的时代的即将来临。从这个角度看,它们的出现也不是毫无意义。这当然是我现在的认识,而在当时,我不过是想看个“热闹”而已。
经过长长的明石桥,走进与我们村一河之隔的汶口西南门,刚好碰上一个和我们一样大的男孩儿。他看到我手里的镇尺,就问我们去干什么。我说我们去采购站。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我手中的镇尺,用不屑的口吻说,去采购站也卖不了几毛钱。他见我们不理他,又近前一步说,把这个东西卖给我吧,我给你们一块钱。我有点犹豫,和我一块来的同学却动心了,就劝我干脆卖给他。我想卖给他就卖给他吧,这样我们可以直接去新华书店。当我把镇尺递给那个男孩儿后,没想到他飞也似的跑了,一转眼就没了人影。我们知道被他骗了,但又无计可施,只能自认倒霉了。汶口男孩儿的这种行为和瑞亭的恶作剧有本质的区别,是货真价实的欺骗,所以到现在我仍然记得一清二楚。以后类似的亏还吃过不少,而且每一次都比汶口男孩儿对我的伤害都大,但积习难改,至今也没有找到预防和医治“犯病”的良方。
“犯病”的提醒没有记住,但“犯法”的警示却牢记在心,因为我毕竟还知道一二三四、东南西北。没有“犯法”并不是没有犯错,除了上学时喜欢做点小动作、长大后偷看过几本禁书、无意间偷听过几次“敌台”外,我还干过不少错事或者说坏事,这里仅举几例,你就会明白我其实也不是一个纯粹的“好人”。
最早干的错事或者说坏事还是和表侄瑞亭有关。这天上午,我照例跟他去割草,返回时,他说表叔你先把草背回家,然后到我家来解解馋。我知道他家并不比我家宽裕,不会有什么好吃的,又禁不住诱惑,还是匆匆忙忙地赶去了。大人都干活去了,家里只有瑞亭自己,此刻他正在厨房里烧大锅。我问他烧大锅干什么,他说你不用管,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觉得这次可能有戏,就到厨房外面等。过了大约二十分钟,他说表叔你进来吧。进了厨房,我见满屋蒸汽,大锅敞着,里面既有黄豆也有花生,都带着秧子,马上就猜出是瑞亭割草时偷来的。此刻谁还管它们什么来路?我一边热情地帮瑞亭往外捞,一边摘一个花生或黄豆吃着。锅台旁有个盛冷水的陶盆,瑞亭说先把花生和黄豆放在里面凉一凉,再吃就不容易烫着。我一听瑞亭就是老手,心想这个伙计是交定了,至少和他在一起隔段时间能解解馋。以后我果然又和他饕餮过几次,自始自终居然没有一点负罪感,真是罪过。
如果说和瑞亭的“偷吃”不能算偷,是无心之过,那么后来和现强哥他们偷紫穗槐条子便是有意为之了。那是我刚高中毕业的那年秋天,东邻居现强哥约我去小汶河南岸铁路上去削点紫穗槐条子编草筐,我明白他说的“削”就是偷,就有点不情愿,没想到我母亲鼓励我,你去吧,跟着你现强哥出不了事,再说咱家的草筐也快坏了。我这是第一次听母亲允许我去偷别人的东西,虽然这个“别人”是集体的,是邻村的。既然母亲也不认为这件事有什么不好,那我就跟着现强哥去削吧。走到小汶河才看到,另有几个人在等着我们,原来是“团伙作案”啊。
小汶河里有水,我们只能从铁路桥一旁的便道上过去。过了桥铁路两边的紫穗槐就属于邻村了,尽管这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由于经常被人惦记,邻村还是安排了一个光棍看护,只是因为他有点瘸,偷条子的人一般都不把他放在眼里。来到现场,我们二话没说就开始“作案”,期间不知谁的镰刀掉地上了,还引起了一阵嬉笑。大约削了十几分钟,远处突然传来几声呵斥,我们立刻意识到“目标”已经被发现,就不约而同地抱起自己削的条子撤退或者说逃跑,由于是“初犯”,没有经验,又有点紧张,我抱着的那捆条子被两丛灌木挡住,怎么也过不去,幸亏现强哥及时提醒,我才把条子竖过来跟上“队伍”。紧跑慢跑地过了桥,大家终于可以舒口气了。这时现强哥一边抽烟,一边把我刚才那幕叙述了一遍,乐得大家前仰后合,而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可笑,心想以后再不干这样的事了。
此时正赶上“分队”,原生产队解散,有浑水摸鱼的,也有趁火打劫的,还有明火执仗的,就像后来苏联解体一样“乱”了一阵,但这时父母却告诫我安分守己,千万不要占小便宜。后来“严打”,果然有几个已不是社员的社员被绳之以法,由此我知道父母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非常理智和清醒的。
进入社会这个“大染缸”后,我这块“白布”也未能做到洁身自好,虽然没敢以身试法,但不堪之事也行了不少,想起来就让人脸红,在这里我就不多说了。值得欣慰的是,作为一个“罪人”,我有幸获得悔改的机会,并甘心乐意地俯伏在那位自有永有的权杖下安然度日。
岩峰,原名杨岩峰,山东宁阳人。作家,诗人。多年从事报刊编辑工作。迄今已在全国各地报刊发表各类文学作品千余篇(首),并多次获奖。“玫瑰系列”组诗曾在诗坛引起广泛好评,被誉为“玫瑰诗人”。出版有诗集《太阳泪》《野玫瑰》《独对玫瑰》《八月的爱情》《咏叹》《幻影》《挽歌》和散文集《樱桃园》《隔膜》《在信仰的高原》等。作品被收入多种专集和年选。现居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