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周报》11月17日百花园推荐:钟莎作品
2023-11-17 07:44 家庭周报核心提示:
故乡的秋
湖南省郴州市 钟莎
故乡的秋,自是与一片片金黄分不开的。洒落在土地上金灿灿的色彩,是大地母亲秋天的变装,在温煦的阳光下,整个村庄都充满着庄重典雅的气息。
稻田里随处可见的稻草,被村民娴熟的手法信手拈来扎成了一个个小的稻草垛。稻子刚收割的时候,稻草的顶部已然泛着干枯的焦黄,视线下移,稻草底部依旧缀着璀璨的鲜绿色。村民将一个个小稻草垛挨个扎在田野中,等着秋风吹过,不多时,田野中整齐划一的稻草垛就被施上了魔法,与大地母亲渐渐融为了一色。末了,待村民寻个较空旷的位置,将稻草垛一层层往上垒。不一会儿,一个需要村里几个小孩手拉手才能围起来的大圆柱就陡然出现在了眼前,只见农民伯伯再次随意泼洒笔墨,深秋最亮眼的一个稻草垛瞬间垒上了顶端,跟个“草帽”似的压在了大草垛顶上,为它们的“兄弟姐妹”遮风挡雨。
村里这样的大草垛随处可见,常常成为我们玩捉迷藏的绝佳宝地。就躲在宽大的稻草垛背后,与负责寻找的那个人围着稻草垛绕圈圈,只要自己的脚步够轻,或是没有鸟儿以及脚下的稻草根通风报信,准能拖延对手好些时辰。一般来说,爬上高高的稻草垛后,再蹲下身子,后用最顶上那个“帽子”戴在自己头顶上作为掩护,基本上这次游戏的胜利者就非我莫属了。当然,也总有失算的时候。按理说,村里人堆的草垛自是极稳的,然总免不了就碰上了漏网之鱼。没准自己刚一爬上稻草垛,顿时就山崩地裂,摔得个四仰八叉,惹来好一阵嘲弄。自己也因此脸面尽失,好不气恼!秋天的游戏,在我们看来那是极其严肃的,胜负之间承载的可是我们对于故乡稳操胜券的信心,丝毫不容马虎!
秋天的金黄注入了土壤中,生长出了童话故事中的南瓜。我对于南瓜印象最深刻的事情:南瓜不是用来吃,而是用来用的。将形状圆鼓鼓的大南瓜呈竖形一分为二,再掏出其中所有的瓤与籽,然后将南瓜壳放在通风处晾晒干,就成了一把结实又耐用的水瓢了。关于做南瓜水瓢奶奶素来是得心应手,她做的水瓢每次都能在邻居家间广为流传。奶奶是个精致的农者,她只有她自己的一套美学艺术,区别于村里的其他人略显粗糙的手工。故而,我每次一去邻居家玩,见到模样各异的水瓢,总能一眼区分开来哪个是奶奶做的。事实上,我也曾问过奶奶,邻居家自己也能做水瓢,为啥您还要送呢?奶奶却总笑着说:“人家有归有,我送的,那是我自个儿的心意。”事实上,农村人大抵都学会了自给自足,无论是水瓢,还是洗碗用的“泡沫棉”,那都是故乡岁月里的底色。将长得又长又老的丝瓜挑出来,再把里面的瓤完好无损地取出来。晾晒干的丝瓜瓤既有泡沫的缝隙感,又足够有韧性,我们村家家户户洗碗都用它。丝瓜瓤结实又耐用,在清水里过一过,脏了的丝瓜瓤瞬时又变干净了,而且可以重复利用无数次呢!
秋天来了,村里的那几棵果树也成熟了,成了我们惦记一整个秋天的美食。村头的春婶家门口种着的一棵柿子树,是村里唯一一棵长得像模像样且能结出果子的柿子树。还没到深秋,柿子树上的果子就已经所剩无几了。柿子刚刚发青的时候,就已经被路过的我们用竹竿子挑了好些个下来。对于村里的果子,我们这群小伙伴总有种天生的默契:只要柿子里头长了籽,哪怕再青的果子,放在家里催一催熟,吃起来那也是顶级的酸爽滋味。年少时,性子急,总等不及树上的柿子成熟便一股脑地都将它摘了下来,待到柿子发软,我们便能大快朵颐起来,全然不顾那些青涩的口味如何在舌尖弥漫,总觉得那样的柿子大家一起吃就是顶好吃的。那时,春婶每次见我们去挑柿子总会没好气地吆喝着:“还发着青呢,吃不得,吃不得!”我们知道她并非心疼柿子,而是心疼我们的味蕾,故而每次用竹竿挑完柿子,我们都会连声说:“我们就喜欢吃涩涩(苦涩)的柿子。”实际上,如今回忆起来,嘴巴里依旧泛着儿时的酸水,但是心里却总是美滋滋地甜着。现在市面上卖的柿子都是又大又成熟的,随手一摸都是软绵绵的触感,与我童年吃的小柿子完全不是一个味。不过,我倒是怪怀念那种味道的,青涩的柿子,其实也是青涩的回不去的我们啊!
乡下的老屋
钟莎
翻开记忆的篇章,单是村里一个熟悉的景象,也足以令我陷入沉思,久久无法忘怀。我的家背靠着一座矮小的山,小山的背后是一座又一座连绵起伏的山。就在老屋的背后,有一条通往山上的小路,小路通往的是山上不远处的另一个村庄,以及通往村里人耕种的田地。就连归属于我的水田,也必须由这条小路通往。因家乡地处偏远山区,整个小镇人口不多,自然每天来往于这条小路上的人也不多。每天行走于这条小路的人,基本上都是那些熟悉的面孔,以及熟悉地打招呼的声音。
打我出生起,我就住在这栋用黄泥巴砌成的老屋里。老屋有两层高,一层用来住人,二层用来堆放杂物。小的时候,我常常跟随母亲一起爬上楼梯,走进二楼的储物间。每每此时,我都会萌生一种探险的感觉。位于我家厨房二楼的储物间,有一个巨大的木箱子是我家的粮仓,收割完晾晒干的稻谷缕缕收藏于此。既然是粮仓,这里自然也是老鼠最喜欢的宝藏之地。为了制服这些偷我家稻谷的老鼠,母亲去集市上买了好几个铁制的老鼠夹。在老鼠夹的食物盘中,放置少量大米,山里见世面少的老鼠每每深陷于此,最后又成了我的盘中餐。可能于外地人而言,实在无法理解这道独特的美食吧!但生长于偏远山村的老鼠,洗净晾干后蜕变成的老鼠干,配上山笋爆炒,再淋上一圈花椒油,是家乡不可多得的一道美食。
说来有趣,家乡的老鼠胆小怕事,长大后,我来到邻市上大学,遇到的老鼠却是嚣张跋扈得可怕。城里的老鼠,不仅堂而皇之地从我面前走过,甚至还肆无忌惮当着我的面啃食我的肥皂。更别提宿舍里的老鼠,总是彻夜撕咬着宿舍的木门,搅得人整夜难眠。我也曾与母亲抱怨此事,母亲还笑话我,竟然被一只老鼠给折磨得睡不着。过去我不明所以,后来年岁渐长,共情能力有所提高,才发现一直身在老家的母亲,没有在城市生活的经历,所以觉得胆小如鼠才是最理所当然的存在。
老家的土屋每个房间都开着一扇平开木窗,每一扇窗都有母亲打开过的痕迹。窗户的木头是陈年的老木,颜色暗沉,是树木褪去繁华后的色彩。我家的窗户简单朴素,没有雕花,仅用横平竖直的木条拼凑出规则的图案,稍作修饰。就在老屋的正面,两根横穿老屋的大木条成为支撑晾衣架的基石。晾衣架自然也是原汁原味的模样,那是翠绿的竹子在经历了数年风吹日晒后蜕变成的土黄色,与老屋外墙的颜色颇为协调。
家门口的大草坪上,还坐落着一个简陋的水池。少量的水泥糊成一个方形结构,水池边上架着一根切成一半的竹子作为原生态水管的存在。一根又一根长长的竹子从山里的溪涧处通往家家户户,清甜甘洌的泉水顺流而下,成为每家每户日常用水的来源。倘若洗的衣服不多,母亲常常在午后摆上一张矮凳和一个搓衣板,坐在水池边清洗衣物。待到衣服洗净,只见母亲端着木盆朝不远处的小溪走去,那悠悠然的身影就这样刻在了我的记忆里……
老屋的门前,有一条凸出来的檐廊,过去看到老屋前堆积如山的干柴、湿柴,觉得理所应当如此。后来读书后学会了思考,发现家家户户仿佛复刻了我家门前的景象,竟恍然大悟,原来设计这条廊道的初心便是用来堆放杂物的,我不免惊叹又好笑。稚子的纯粹,是家乡所给予的寸寸光明。正如,老屋头上的片片黑瓦,一片一片,鳞次栉比,编织成了我童年岁月里的温馨的老屋。小时候,我常常看到雨滴从屋檐下滴落,仿佛串串珍珠在闪耀,配上这雾霭如烟的村景,颇令人舒心。还有家门口丛丛生长的小花,尽管我无法清晰地吐露它们的名字,但是它的颜色、形状、脉络,却是陪伴着我成长的一部分。
都说,年少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大抵是孩童心性,渴望长大,学着大人的模样对于生活抒发情感。到如今,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却越是期盼心中的那些美好。儿时,我性子野,成天就喜欢往外跑,不着家,天天跟村里的小伙伴一起厮混。到如今,我常年在外工作,对于家乡的一草一木却越发惦念,心中不免感慨万千。哪怕如今,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见到了一朵家乡同样的小花,因为有这样一朵熟悉的花的存在,也足够令我内心感到安然。原来,生活在老屋里的记忆,在不知不觉间一直温煦着我,渺小到一寸黄土、一缕轻烟,都能让我忆起老屋的点滴。
文章原载于家庭周报11月17日百花园